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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棠音是被弄醒的。

剛睜開眼, 臉上滴落冰冷的汗珠,她對上一雙瑩藍的眼睛。

那雙眼睛直直落在她身上,只看著她, 眼底的欲念明顯濃重, 長睫上還掛著熒光,隨著他眨眼的動作撲閃。

蘇棠音還沒反應過來, 身體上的餘韻浪潮般砸下, 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, 雙手被他扣在枕頭邊十指相扣, 景柏垂下頭來吻她, 別的地方也沒放過她。

迷迷糊糊的時候, 蘇棠音想, 要是有朝一日發達了, 一定先閹了這狗東西。

大清早開始發情,蘇棠音根本受不了他。

慶幸今天周六不用上班, 蘇棠音被翻來覆去折騰的那幾個小時裏, 滿腦子都是這個想法, 她有氣無力躺在榻榻米上,身上蓋著景柏拿給她的薄毯。

景柏只穿了條家居褲,上半身光裸著, 遍布她昨晚和今早留下的抓痕,肩膀上還有牙印,蘇棠音抓他咬他是下了死手的。

他換下床單被罩放進洗衣機清洗,取出新的四件套換上。

看到這裏蘇棠音就氣的牙癢癢,剛同居時候兩人去買家居用品, 景柏一口氣買了十幾套床品,蘇棠音還指責他鋪張浪費, 當時沒看懂他那個笑,只以為這人有錢燒的。

直到當晚她就被景柏連哄帶騙拐上了床。

此後家裏的床單幾乎每天都要換一次,蘇棠音也不知道景柏到底是哪裏來的精力,他好像永遠都不會累,即使把蘇棠音折騰的半死,也只是吃個半飽。

原來他是個怪物,怪不得體力驚人,身體也比人類強壯很多。

蘇棠音越想越氣,看見景柏悠悠揚揚換床單的模樣,抓起一旁的抱枕就砸到了他的背上。

景柏冷不丁被妻子砸了一下,摸了摸後腦勺還有些楞,回頭看見妻子惱怒的臉,後知後覺意識過來。

他笑的很痞氣,丟下手上換了一半的床單走過來,蹲在蘇棠音身邊把掙紮的人抱進懷裏。

雖然不出意外又挨了她一巴掌,景柏臉皮厚也不介意,抱著人親著哄著。

“寶寶,不生氣了,我混蛋好不好?”

沒皮沒臉的樣子。

蘇棠音氣的咬了他一口,景柏悶哼一聲,貼著她的耳朵粗.喘:“寶寶,再咬咬好不好?”

蘇棠音:“……”

她麻木松開嘴,指著臥室門:“請滾。”

現在已經中午了,鬧了這一出,蘇棠音連飯都不用吃就被景柏氣飽了。

但景柏還是做了頓飯,將蘇棠音抱在膝蓋上,親手餵她吃完了午飯。

景柏的手藝很好,軟嫩的魚肉含入唇齒間,入口即化,鮮香盈滿,她那點子氣也漸漸散幹凈,晃蕩著雙腿優哉游哉,瞧著心情分外好的樣子。

“寶寶,好吃嗎?”景柏親去她唇角的水漬,啄了口妻子微紅的臉。

蘇棠音很給面子:“阿景做飯最好吃了。”

景柏笑開了花,眼眸瞇起很是開心的模樣。

她靠在景柏的懷裏揉了揉肚子,懶洋洋問了一句:“阿景,昨天的事情可以跟我說嗎?”

聞煦只是告訴蘇棠音,景柏自己對自己用了催眠天賦,導致他丟失了人性,被怪物天性驅使。

其實蘇棠音自己也能猜出來到底是因為什麽,但這種事情,她更想讓景柏親口去說。

景柏掏出紙巾替妻子擦了擦嘴角,眉目清淡,語氣依舊平靜。

“我想不起來在深淵的事情,那段記憶被我藏了起來,要找到必須用天賦能力。”景柏親了親妻子的額頭,放輕聲音:“寶寶,我沒事的,現在都過去了。”

蘇棠音搭在膝蓋上的手悄無聲息握緊。

果然,事情真的是她想的那樣。

她悶聲問:“現在想起來了嗎?”

景柏點頭:“嗯。”

說到這裏,蘇棠音的心沒由來揪緊。

她還坐在景柏的懷中,丈夫太高了,即使坐著身量也不低,蘇棠音的雙腿完全懸空,莫名覺得沒有安全感。

她捏緊了景柏的毛衣下擺,用力至骨節泛白。

景柏將人抱起,來到沙發上坐下,蘇棠音依舊坐在他的懷裏。

對面墻上掛的是他們的婚紗照,景柏定的尺寸很大,可以鋪滿半張墻。

周圍他貼了一些粘板,上面紮了很多他們的生活照,整個墻面儼然成了他們的照片墻,與色調冷淡的裝修風格格不入。

蘇棠音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在了無數張照片上,印象中景柏很喜歡拍照,從他們談戀愛到現在,景柏拍了數不清的照片。

“寶寶,我們還有很久很久。”

景柏忽然說了句。

蘇棠音茫然看他。

景柏哭了。

那雙眼看著她的時候格外溫柔,有時候會帶著戲謔和挑逗,但哭起來的時候仍然很好看,蘇棠音見過很多次景柏的眼淚,他從不羞於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。

可無論是景柏被她氣哭,還是景柏在那件事上爽快到極點時流出的淚水,都不是現在這樣。

眼睛可以傳達很多情緒,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從來沒見過的情緒。

愧疚,悔恨,害怕……

從認識以來,景柏對她就好的不行,從來沒做過愧對她的事情。

蘇棠音不懂。

她擦去他的眼淚,親了親他殷紅的眼尾。

“阿景,不要哭。”

為什麽要哭呢,蘇棠音自己也不清楚。

景柏的眼淚明明很冷,但碰觸到的時候,卻又覺得燙的嚇人。

蘇棠音摟住他的脖頸,親了親他的唇,景柏湊上前來小心翼翼回吻。

“寶寶,對不起。”

他貼著她的唇瓣,對她說了這句話。

蘇棠音心裏酸酸澀澀,啄了啄他的唇角:“沒事的,阿景沒事的,我不會怪你,告訴我好嗎?”

“過去發生了什麽,你看到了什麽?”

妻子的聲音很溫柔,卻足以把他溺斃。

景柏閉上眼,過去的發生的一切在腦海裏上演。

***

怪物很喜愛自己飼養的小怪物。

小怪物很嬌氣,睡覺要睡柔軟的床墊,怪物就把自己所有的墊子給她鋪上。

小怪物怕冷,深淵讓她禁受不住,怪物第一次踏出深淵尋到禦寒的果實,每天餵給小怪物吃。

小怪物聽不懂他說話,她跟他的溝通很困難,怪物想了很久,蹲在她面前戳了戳她,又點了點自己的唇,試圖用手語讓她懂。

怪物讓小怪物教他說話,說她那裏的語言,因為小怪物實在有些愚笨,學習語言這種困難的事情,怪物不舍得她做,那就只能他來學。

怪物學會的第一個詞是——

寶寶。

她告訴他,這是他們那裏稱呼心愛之人的說法。

心愛的人。

剛聽到這個說辭的時候,怪物眨了眨眼,像是泡進了蜜罐子裏,渾身都甜膩膩的。

他學習人類的語言,擁有最高智慧的怪物學的很快,蘇棠音不過才教了他一個月,他們的溝通已經不存在什麽問題,怪物可以聽懂她大部分話。

小怪物說她叫蘇棠音。

怪物沒有姓名,於是小怪物寫了很多字,讓他自己去抓。

怪物抓到了兩張紙片,景柏這個名字就是這麽誕生的。

景柏很喜歡自己飼養的人類,他學著做飯,學著照顧她,學著做一個——

丈夫。

從蘇棠音的口中得知,在她那裏,彼此相愛的怪物會結合成新的家庭,成為夫妻,可以永遠在一起,一起孕育新生命。

景柏不喜歡孩子,也不打算生孩子,但小怪物說的另一點讓他很心動。

可以永遠在一起。

“寶寶……我想和你,在一起。”

景柏拉著她的手,單膝跪在蘇棠音面前,瑩藍的眼睛幹凈澄澈。

蘇棠音在那時候一顆心跳的不行,臉紅成一片。

只有十八歲的小姑娘什麽都不懂,從來沒有談過戀愛,第一次真正接觸的異性是個長相俊美淩厲的怪物,明明長的很兇,但對她又很溫柔。

她明明不喜歡這樣的長相,她喜歡溫柔似水的人,可t在那一刻,心跳洩露了情緒。

景柏越湊越近,直到近在咫尺,他的唇貼在她的下頜邊,冰冷的唇瓣摩挲著她的下頜,逐漸蜿蜒向上,隱隱有要親吻她的趨勢。

冷淡的氣息噴塗在皮膚上,在景柏即將親上她的前一刻,蘇棠音別過了頭。

怪物怔楞在原地,像個孩子一樣茫然:“寶寶?”

蘇棠音在發抖:“我……我想回家……”

周圍的氣壓陡然間降低,自從飼養了小怪物後,景柏一直很註意收起自己的精神力,不再像以前一樣動不動發脾氣。

人類太脆弱了,他的精神力會傷到她。

可在這一刻,怪物清醒的大腦也慢慢渾濁,滿腦子都是她的那句話。

“我想回家。”

等他回過神的時候,蘇棠音的臉色蒼白,額上都是汗水,抓著他的手臂求著他:“我……我疼……”

怪物好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,巨大的恐慌後知後覺,他的手在抖。

“寶……寶寶……”

那是怪物第一次跟蘇棠音表白,但被狠狠拒絕,怪物無意洩露的精神力傷到了她,她休養了好幾天。

在她昏睡的那幾天裏,景柏小心躺在她身邊,每天摟著蘇棠音,只有這樣才能安撫他慌亂的心。

小怪物還有心跳,還活著。

小怪物的呼吸還在,她沒事。

景柏慌亂的心在小怪物逐漸恢覆的狀態下,也慢慢平穩下來。

小怪物沒事就好。

可是蘇棠音好像跟他生氣了,醒來後就不怎麽搭理他,每天就是抱著膝蓋看天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深淵沒有天空,只有無盡的黑暗,知道她怕黑後,怪物將觸手爬滿深淵,幽深的藍光讓她可以視物。

他坐在她的身後不遠處,看著小怪物單薄的背影,無數次伸手想要去碰她,可一看到自己蒼白的手指,腦海裏總能想起來小怪物被自己的精神力傷害到,虛弱昏睡的那幾天。

怪物顫抖著收回利爪。

無數次。

他們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能說上一句話。

他將做好的飯遞給她,小怪物垂眼小心說句:“謝謝。”

她還不讓他餵她吃飯了。

景柏坐在臺階上,看著遠處的小怪物,垂下眼,眼淚掉落在地上。

他不知道那是什麽,但卻從他的眼睛跌出來。

直到很久之後,景柏才知道那是傷心。

他在傷心,因為蘇棠音疏遠他。

怪物還是會抱著小怪物睡覺,深淵是怪物的誕生之地,在數億年中逐漸成了他的精神領域,融合了怪物的弒殺天性,有時候會不受控制地吞噬別的外來生物,只有他抱著她,深淵才不會傷害她。

她的身上必須沾染他的氣息。

蘇棠音只有在睡覺時候才容許他靠近,景柏只有在這時候才會小心親親她。

“寶寶,我很喜歡你。”

他小心表白,聲音很輕很柔,生澀地收起自己的精神力。

收起一切曾經被他用來攻擊的東西,生怕再次傷到或者嚇到小怪物。

就這麽又過了一月,平靜又平淡,他們還是什麽都沒改變。

他體貼又謹慎地養著她,她冷漠又禮貌地疏遠。

靠近不了自己的人類,怪物越來越暴躁,逐漸開始失控,有時候還沒反應過來,觸手就已經爬上了人類的身體。

她會冷漠看過來,不掙紮也不拒絕,只是用那種疏遠的眼神看他。

這足以讓怪物羞愧難當。

實在太渴望她了。

“寶寶,寶寶,寶寶……”

他越來越難受,發瘋般想要靠近她。

日覆一日的渴望折磨著他,他從誕生之初就沒有憐憫和同情,深淵之主無比弒殺,不會照顧人,也不會體貼人,所展露出來的都是假象,掠奪才是他的本能。

人類坐在臺階下仰頭看散發著瑩瑩藍光的虛空,怪物站在臺階之上,高大的身影投映下來,晦暗的瞳仁緊緊盯著自己的獵物。

在那一刻他真的要忍不住了,全身的血液叫囂著要占有她。

他一步步邁下臺階,朝著獵物走去,觸手在空中飛舞,跟著他一起走向心之所向,他能聽到那些觸手的尖叫。

——寶寶,寶寶!

——想要,想要,想要寶寶!

景柏就這麽走下了百階臺階,來到了人類少女的身後。

蘇棠音不喜歡他用觸手去纏她,可這時的景柏卻破天荒,在人類清醒的時候用觸手去觸碰她,纏上她的腰身,越收越緊,觸身在顫抖。

景柏壓抑著顫栗喊了句:“寶寶……”

蘇棠音起初沒有反應,她呆楞擡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麽。

景柏俯下身,湊的很近,“寶寶……我們在一起吧……”

蘇棠音終於從那種木偶狀態有了反應。

她僵硬擡頭,景柏終於瞧清楚她的臉。

只是一眼,他的臉色瞬間變了。

蘇棠音面色蒼白,目光破碎,唇角……在流血。

嫣紅的血。

“寶寶……”

“我好……想睡覺……”

怪物生來不會成全。

掠奪已經成了本能。

景柏以為自己會狠下心,絕對不讓她離開,死也要緊緊握在手裏,從在深淵中第一次見到她,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風吹來,帶著她的氣息湧過來,他們就已經綁在了一起。

可當她在深淵中虛弱,越來越虛弱。

另一個世界在排斥她。

這裏的吃食缺少人類必需的元素,這裏沒有陽光,人類不能缺少陽光。

這裏的精神磁場太過強大,怪物們天生有精神力,可以抵禦這種磁場,但人類不行,人類會被這股磁場壓迫,從內臟開始破裂。

她難受了很久了,可從來沒讓他知道,即使兩人每晚睡在一起,她也只是蜷起身體默默忍受,他一直都沒看出來。

直到她的心臟率先承受不住。

從蘇棠音暈倒,到景柏決定送她離開,只有一周。

他在那一周裏想盡了各種方法想要留住她,餵她喝了無數血,還是留不住她。

她越來越虛弱。

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,他終於明白,她不屬於這個世界,他強求不來。

景柏第一次學會放手。

他挖出自己的命門,融進她的身體,留下另外一半,希望她醒來後能打開深淵,讓他再次見到她。

沈睡的那些年,他於混沌中忘記了這些事情。

她也忘了。

***

蘇棠音在他的懷裏聽完了這件事。

她摟著他的肩膀,拍著他的脊背,親了親他的臉。

景柏蹭了蹭她的臉,小聲說:“對不起,寶寶……”

對不起,因為他的自私,害她差點死在深淵。

蘇棠音失笑,摸了摸自己的心口。

一顆更有力的心跳在跳動。

她的壽命無限長,她再也不會生病了,除了沒有精神力,她與景柏沒什麽區別。

景柏抱著她親了親,“寶寶,不回去了。”

“因為害怕我死,還是自願陪我留在這裏?”

景柏沒回答。

他摟緊她的腰身,幾乎把人按在懷裏。

蘇棠音問他:“如果給你機會,我不會死在深淵,你會帶我回去嗎?”

景柏將腦袋埋進她的脖頸,瞧著不想回答。

蘇棠音:“阿景,我喜歡這個世界。”

怪物太自私了,但她希望景柏不是這樣的。

“阿景,我們一起留在這裏吧,我會一直陪著你。”

景柏沈默了很久。

終於悶悶回應:“好。”

“寶寶,我陪你留在這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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